Godot

终日驰车走,不见所问津。

秋日在别处


人在城市里生活,其实是很难对节气产生什么概念的。


四年前的八月我第一次来到广东,也是在那一年,我第一次见到海。见到海和感受海不同,“见到”是一种色彩、一种视阈、一种视觉边界的分割,你看到它上下浮动,偶尔碧绿、偶尔澄澈、偶尔蔚蓝,于是知道那颠沛的部分是海,哪怕颠沛的其实是我们。今年我才第一次去到真正的海边,不是隔着栏杆和礁石只能坐在岸上吹咸湿海风的那种去到,而是真正踩在沙滩上,看着脚背如何一点一点陷进沙里。感受海是一种力度的感受,我于是知道那所有的浪都有无限的吸引,我忍不住追着那道白色的边际线走,又被它突然加剧的力道逼着后退。泥沙在我脚下不断被水流蚕食,到最后只余下足弓之下的一握小小堡垒,那是我的余地所在。


之所以提起节气,是因为昨天是立秋。但是在广东,人其实很难感受到所谓秋天,最冷的时候我也穿过棉服,那是去年元旦,我和韩在高架桥底下放烟花,我很少留下什么照片,大多都不漂亮,那一张我带着口罩,但是笑得很开心,我至今为止所有的照片里,鲜少有那样开心的时刻,所以我把它留下来。不久之后我就和韩分别,是在那一年的年尾,夜里我趴在公寓的桌前给她写信,具体写了什么,其实我已经记不得了,只记得那时候不停地哭,我坐在桌边哭,她躺在床上哭,后来我躺在她身边,她在黑夜里握着我的手,也仍然在哭。我没有那么多自然的瞬间可供记忆。任何时候想起“自然”两个字,也仍然是童年时代巷口荒地的油菜花田,右手边是油菜花,左手边是垃圾坡,雨后天上有彩虹。


入了夜去了小区对面的公园,隔着高架桥,穿小路进去。刚下过雨,空气是混着植物香味的湿气,耳机里是向井太一的歌,听着听着似乎又回到和韩住在红磡的那段时间,入夜之后常走路去海边,有时碰上阵雨,躲在屋檐下,雨很快就走。这些自然的景色大同小异,不比旅游景点。只是我每次外出,这样的景象就会重新交叠,一次又一次加固那些记忆。


有时候我也会想起另一个人。

每次想起他的时候就会去读一本川端康成,哪怕那些故事没有一个打动过我。


记忆有时也并不牢靠,一些记忆不断被巩固,是为了记得爱,记得一些重要的陪伴,一些白日与深夜里切实的恩情与温情,而另一些则单纯地只是想象,它会随着回忆变得越来越澄澈,滤去那些污糟的部份,只剩下一些单纯的面影,像那尔喀索斯在水边照见自己。


昨天躺在家里,看完了是枝裕和的《如父如子》,是枝裕和说他看到福山雅治总是英俊的、体面的、从容的,所以想在电影里看到他被逼向局促的样子。影片结尾,庆太和父亲分别走在两条分开的人行道上,庆太在坡上,父亲在坡下,那个始终骄傲、始终要强、始终身居上位的父亲第一次在情浓于血的亲情面前低下头来,相伴而来的姿态却是仰头,他抬起脸看着高处的幼子,真诚地对他说,“对不起,爸爸错了。任务结束了。”


人只有在海中才能感受海,最终,知晓了海的意义。季节、物候,还有更多的事物也一样。我很久没有写长篇的文字,心里总在酝酿些什么,写出来又总是不满意。只是我现在很想念一些人,一些在远处,记得我或者不记得我的人。我希望他们都幸福,有健康的身体和快乐的灵魂,像我夜里路边看到的小狗,走在青草地上,偶尔抬起脚,在另一边的水泥跑道上,印几朵小小的梅花。




评论 ( 13 )
热度 ( 176 )
  1. 共4人收藏了此文字
只展示最近三个月数据

© Godot | Powered by LOFTE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