Godot

11

 

祁向远抱着Roche进屋的时候已经快凌晨一点，一个人很困但是猫却很兴奋的时间。祁向远洗了澡，擦干头发上的水，裹着浴巾从洗手间里走出来，Roche还在和嘴里一直毛绒小鸭搏斗，这是它刚刚趁人不注意从林隽屋子里顺出来的，不声不响地被它偷渡到箱子里。

 

“嘶——人家当猫的不是警长就是侍卫，你怎么还当起贼来了。”祁向远试图劝它金盆洗手早日回头，果不其然就隔空接了那猫一套连招。祁向远看那鸭子被它咬得体无完肤，里面的棉絮都露出来了，只好无奈地摇了摇头，拿起手机拍了张照片给林隽发了过去。

“不好意思，治下不严，出了个小贼……”

林隽也还没睡，很快就回了一句，“哈哈，没事儿的，给它玩儿吧。”

“哪里买的，我再买一只还给你？”

“不用。”林隽回过来一条语音，“喝奶茶送的。”

“嗯。”祁向远说，然后又低头看了看自己和自己玩得正酣地Roche，想起一个小时前林隽认真说话的样子，鬼使神差地又补了一句，“晚安，明天见。”这一次倒是发了语音。

 

Roche以为他要睡，抬头看了一眼，刚好祁向远俯下身子把它抱在怀里。“怎么样？”祁向远轻轻捏了捏它的耳朵，温柔地问，“喜欢漂亮叔叔吗？”

Roche很识时务地“喵”了一声，算作回应。

“是嘛？”祁向远笑了，“嗯，爸爸也挺喜欢的。”

 

“他说明天见。”林隽心想，那么多人都用晚安当作故事的收尾，所以他才好喜欢《飘》的结局，那样苦涩又一地狼藉的时候，斯佳丽仍然也可以说，明天又是新的一天。“明天见”是多好的三个字。

 

早晨林隽要在研究所帮工，巴基斯坦的那个女孩叫Sasha，平常工作的时候都很严肃，几乎很少有和人闲聊的时候，两个人大多也都是邮件往来，不过下了班人就又变得很随和，中午一到点准时就关了电脑往食堂走，一刻也不耽误。

“嘿，Lin，要一起吃午餐吗？”

“下次再一起吧。”林隽把刚打印好的文档收到文件夹里，“我中午有约了。”其实没有，只是他单方面地认为，祁向远大概会来找他。于是他决定打开手机确认一下自己的猜想，果然看到了祁向远十分钟前发给他的消息——

 

“来吃午饭。”是个陈述句。

“A1？”林隽问起餐厅的位置。

“B2。”祁向远说。

“可是A1今天有铁板牛肉饭。”林隽回道。消息发出去之后他自己也意外了一下，他其实对吃饭这件事并不很挑剔，以前偶尔也有同学一起叫着去聚餐的时候，他从来都是“随便”，“都行”，“我都可以”，但是对着祁向远，好像就什么要求都可以提，什么意见都可以说，到底是是为什么呢？是因为祁向远看起来好像永远都不会拒绝他吗？

“好。”果然没有。

 

祁向远不太喜欢A1餐厅，也不是因为别的，人太多了，有几个窗口总是要排很长的队，他在B2总会买三明治，简单吃一些，很快就回到办公室去，A1大多是热食，一进去就有很重的油烟味。林隽穿着一件浅蓝色衬衫，里面套着白色T恤，带着无边框眼镜，背着灰色帆布包，高高瘦瘦的，站在人群里，像个刚出校门的高中生。祁向远一进门就看到他，但是直到走了很近，才喊了他的名字。

 

林隽还在专心致志地给教授回邮件，一抬头看到他在这里，立刻就不自觉地笑了一下。“是不是嫌人多啊。”

祁向远诚实地点了点头，“确实是太热闹了。”

“我也不喜欢人多。”林隽说，“但是那个牛肉饭实在是太好吃了……”

祁向远见了他这几次，很少看到他露出这么孩子气的表情，他忽然想起奶奶跟他说过，人只要还有想吃好东西的念想，就能过得幸福，连吃都不惦记，那日子有什么好过的？

“那行。”他指了指西边窗户旁的空位，“去拿餐具找个位子坐下，我去排队。”

 

窗口的队伍像贪吃蛇一样来回折了两次，祁向远认命地站在后面，低头点开了手机里的一本科学杂志打发时间，但是刚翻了没两页就被人拍了肩膀。

“哟，难得啊，在这儿能见着你。”祁向远抬头看了看眼前这个中国男人，皮肤大概是被加州的阳光晒黑的，没形没款地穿着一条大花裤衩，踩着人字拖，穿着一个花纹复杂的橘色短袖衬衫，里面显而易见地套着一件黑色的工字背心，上面还别着一个骚气的墨镜，祁向远一看就觉得扎眼睛，又想起刚才林隽的样子，简直像是解冻冰原上的一缕清溪。

“自己吃啊。”那人看他不应，很自来熟地把一只手压在他肩上，“坐哪儿啊，我一会儿去找你。”

祁向远无奈地白了他一眼，嫌弃地拎起他的手臂，把那人从自己身上摘下来，“和别人一起。”

“同事？学生？呀你不会找了新男朋友吧。”那人立刻闪着眼睛凑了过来。

“你论文写完啦？这么闲。”祁向远懒懒地怼了一句。

“还没，论文哪有你终身大事重要。”那人才不管他，笑得春光灿烂，一口白牙在黑黑的脸上反光。

祁向远还没想好怎么接他的废话，就看到林隽远远地走过来，“喝什么吗？可乐还是柠檬茶？”

方才那人立刻就看了过来，“不是吧祁Sir，真有情况啊。”

“少废话。”祁向远把他推到一边，然后回过头，好声好气地对林隽说，“可乐就行。”

“这位是？”林隽好奇地看了一眼。

“我前同事。”祁向远无奈地揉了揉眉心，“Rony。”

“什么前同事。”Rony不满道，“也是现同事好不好，我都调来你们系里一个月了。”

“你好，我叫林隽，叫我Lin就可以。”

大概是因为Rony过分热情，林隽似乎也没有什么见到生人的紧张。

“噢——幸会幸会！”Rony热情地伸出手，“你是祁向远的……？”

“呃……”林隽愣了一下，转而挑了一个中性的词汇，“朋友。”

“噢！”那人一个调子拉出了十几种起伏，然后回头贼兮兮地盯着祁向远，“我们远哥有新朋友啦。”

“你到底是来吃饭的还是来八卦的？”祁向远斜着眼看他。

“我明明是来关爱空巢老人的！”Rony辩解道。

 

林隽感觉这个气氛不太适合他，于是果断溜号，“那我先去买饮料了？”

“去吧。”祁向远头疼，该来的没来，不该走的先走了。

 

“朋友？”Rony不改初心，继续八卦。“不是男朋友？”

“还不是。”祁向远说。

“噢！暧昧期呀！珍惜这段时间，不是我跟你说，谈恋爱哪有搞暧昧爽啊。”

“……你还能聊点别的事吗？”

“别装你娘的蒜了，”Rony拍了拍他的肩，“你明明满脸写着快来问我。”

“……”

“不过说真的，这小孩儿长得真俊啊，我看比你强。你追的人家？”

“没有……”

“那就是人家在追你？你这老小子年纪大了艳福不浅啊。”

“你再不闭嘴我真的揍你。”

Rony识趣了三秒钟，又兴致勃勃地凑过来，“哎不是，你之前不是说了不谈恋爱了吗，怎么又愿意了？”

“没什么谈不谈的，慢慢来吧，以后谁知道怎么样呢？”队伍终于轮到了祁向远，他刷了卡，买了两份一样的牛肉饭。

“好事儿。”Rony跟在他后面，点了咖喱。“真的，你这总一个人怎么行？闷成你这样，猫都给你憋坏了。”

 

祁向远一直觉得自己不算很闷的性子，认识他的大部分人都觉得他很健谈，因为任何话题他都可以很好地接续下去，不会说很多，但也不会冷场，适时地幽默，从来都不让人尴尬。大概也就只有Rony这种话痨才会觉得他闷。

 

当然Rony这种想法也不是没有道理，从前他们几个在加州的时候，总是一起出去，喝酒，打游戏，谈天，自驾游，人多的时候还一起开Party，但是到了H市之后，祁向远和谁都很少联系，在这边也没什么熟悉的同事朋友，社交场合能避则避，话也比从前少了许多。

 

但祁向远觉得自己也没怎么变，他以前也并不是很喜欢总参加什么聚会，如果不出门，他生活很规律，到十一点半就睡觉，早上很早就起来，只是看书他也可以消磨一整天的时间，他之所以也跟着去，不过是因为周延齐喜欢，他也并不反感那种场合而已。

 

“啊对了。”Rony端起餐盘，忽然开口道，“老周来这边出差了你知道吗，这几天正在酒店隔离呢。你俩有联系吗？”

 

祁向远眸光一暗，转而道，“没联系，没必要。”说完他抬手指了指远处的林隽，“我先走了？”

Rony佯装愤慨地说，“不带我一起吗你这个见色忘义的狗男人？”

祁向远笑了笑，道，“下次吧。”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