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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日驰车走,不见所问津。

【俞亮时光】万木春/一

【俞亮时光】万木春/一



双向暗恋,捅窗户纸文学。

我就是喜欢清纯钓系小猪包。

时间线北斗杯前后。

 @芜湖茉莉 我更文了,快给我剪视频!


围棋不只是对棋手,而是对于任何一个想让自己生命兴旺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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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褚赢,你看到了吗,人真的可以飞上天。”


脚下的风景越来越小,城市里鳞次栉比的高楼从高处看来就像一个一个集装箱,再高一些,就能看见起伏的山峦像层叠的绿色绸缎,巨大的云层把影子一片一片罩在群山上,原来云真的会投下影子。往常总觉得天气只有阴晴的分别,从高处往下看,才知道原来阴晴只是一时抬头的光景罢了。彼时褚赢指着天上的飞机说是扫把星,时光朗声大笑,说你傻啊,那是飞机。如今他透过舷窗,金色的阳光裹着机翼的边沿,云层越积越厚,云下的山岚河谷逐渐远去,时光垂眸,忍不住细想,这隐去的群山里,有哪一座是乌鹭山呢?这山上的哪一棵树,又是当年褚赢和小白龙种下的那棵呢。如果褚赢现在就坐在他身边,大抵会激动地欢呼雀跃吧,也许整个旅程他都会兴奋地大叫,“小光,我们在飞诶!”


“时光。”一个温柔的男声把他拉回了现实,时光回头,看到俞亮一脸担忧地望着他,“在想什么?”

“我啊——”时光转而扬起一个得意的笑,不动声色地将刚才的阴郁遮了过去,“我在想,我时光也有坐头等舱的一天啊!啧啧,你看这地儿,真宽敞!这座椅靠背,嗬!舒服——”他伸了一个几乎夸张的懒腰,抡过去的手臂险些砸中俞亮的脑袋。

可俞亮却没上当,只是将信将疑地看着他,“真的没事?”


“没事!我能有什么事?”说着一把抢过俞亮小桌板上的橙汁灌了一口,“嘿你说,这头等舱就是不一样,连橙汁儿都比平常好喝。”还冲俞亮挑了个眉,“你说是吧。”


俞亮无奈地摇了摇头,“还有两个小时才到首尔,你今天起的早,再睡会儿吧。”说着又把眼罩递给他。

“我不睡了。”时光摇摇头,他长这么大,其实也是第一次坐飞机,他想要再多看一看,连着褚赢的那份一起,让他也看看云彩上面的风景。


俞亮盯着他的后脑勺看了一会儿,舷窗外的光亮的刺眼,时光遮住了一部分,他竟觉得那光也跟着温和起来。每一个学围棋的小孩,都会被问起为什么喜欢围棋,有一些孩子还没什么自己的想法时,就被父母送去了培训班,为了开发智力,为了磨练耐心,为了得一个安身立命的特长,但是从来没有人问过自己,“俞亮,你为什么喜欢下棋?”只因为他是俞晓阳的儿子,所以他必须喜欢围棋,甚至于只是喜欢还不够,他还必须下的好。不,下的好也不够,他必须看起来有异于常人的禀赋,以一当百的功力,他必须在八九岁的时候就有给棋馆里的老棋手下指导棋的本事,必须在面对围棋社的社员挑衅时,一边打扫卫生,一边三面打下赢一场盲棋。只有这样,人们才能浑不在意地说出一句不轻不重的“俞亮下的好,那不是应该的嘛,也不看看他老子是谁。”


然而这还并不是最刻薄的话。

自古至今,人们最喜欢的热闹就是菜市口的公开处刑。不仅仅是因为人们喜欢看罪大恶极的人被处以极刑,去看善有善报恶有恶报的因果轮回,而是人们天生就追求戏剧性,追求刺激感,期待情节跌宕起伏,环环相扣,期待面具突然反转,平头老百姓得神助平步青云,王谢堂前燕遭变故散落人家。有多少人敬佩俞晓阳的棋艺,叹服于他的凌厉浑厚的棋风与百转千折的巧计,就有多少人期待着他跌落神坛,看他虎落平阳,看他英雄迟暮。而俞亮呢,在那些人眼中,他是父亲的延续,是他能力的一部分,是他的布局,他的杰作。俞亮一步落错了子,就有两个人要背负骂名。


即使是这样,却仍然喜欢围棋,为什么呢?


俞亮低头,轻轻摩挲着手上的棋茧。又转而看了看时光的手,曾几何时,他还是个连棋子都拿不稳的孩童,如今手上竟也有了棋茧吗?俞亮将手探过去,将将要碰到他手指的一刻,却停下了。“我这是在做什么呢……”


他像触电一般,猛地把手收回去,然后故作冷静地翻动着手中的棋谱,又悄悄回头瞥了时光一眼。时光并没有察觉,仍然安静地看着窗外,仿佛那一片广阔的云海,其实是一片巨大的黑洞一样,有某种更加神秘,深刻的部分在牵动着他,而俞亮甚至从他的背影中,读到了一丝本不该属于一个年轻男孩的悲怆。


“你还在难过吗……”俞亮用几乎蚊蚋般的声音轻声问道。

时光当然没有听到。因为他真的在难过。


这是两个人第一次参加北斗杯的前一天,飞机降落时,暮色也跟着滑落,时光靠着椅背睡熟了,俞亮轻声拦住了空姐,没有立刻叫醒他。他似乎也睡得并不安稳,飞机刚一落地,立刻就醒了过来。


“到啦。”

“嗯,到了。”

“好快啊。”

“嗯,你饿不饿?”

“饿死了饿死了,我现在能生吃一头牛!”

俞亮笑了笑,把自己桌上的面包递给了他,那是属于他的那份飞机餐。

“先垫一垫,一会儿到了市中心,带你吃顿好的。”


接机的人是洪秀英,他还是和往常一样,戴着红色的棒球帽,远远地冲着俞亮挥手,等到人走近了,冲过来对着俞亮就是一个熊抱,可还没来得及说些什么,就被时光一把扒开了。


“诶诶诶~干什么呢干什么呢,把手撒开!你的,韩国选手,我们俞亮,中国最优秀的青年棋手……”说着又想了想自己,“咳,之一。表达喜欢可以,用不着这么亲密啊,而且,他这次可是我队友!跟别人拉拉扯扯地像什么样子!”时光佯怒着拍了拍秀英的肩。秀英无辜地看着他,一句也没听懂,转而回头求助俞亮。


也不知道是时光的哪句话取悦了他,俞亮的心情似乎格外好,他笑了笑,同秀英问好,又用韩语同秀英介绍时光。秀英先是愣了一下,然后恍然大悟,用手指着时光结巴了半天,“你你你——你是时光!”


“哟!是你啊!你不是在韩餐厅跟我下棋那小孩儿么!”


“俞亮,他居然是你的队友?”

“对,时光这次来首尔,和我一起参加北斗杯,我们两个人下双人棋。”


一整个晚上的饭局,秀英都还沉浸在俞亮和时光居然是好朋友这件令人匪夷所思的奇闻中。“我记得俞亮你不太喜欢和人交流,我以为你除了我都没什么朋友呢。”

“时光他不一样。”俞亮低头,有些羞怯地笑了笑,“他对我很重要。”

“啊——”秀英忽然倒抽一口凉气,“你之前说你来韩国是为了一个人,不会就是他吧!”

“我——”俞亮的身子明显僵了一下,转而想到时光听不懂韩语,又松了一口气。何况,他为了时光来韩国六年,也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秘密,可为什么现在反而不能坦然地承认这件事了呢?



“你们俩叽里咕噜说什么呢,让人一句也听不懂。”时光夹起一大块烤肉放在嘴里,被肉片上晶莹的猪油狠狠地烫了一下舌尖,一边喊痛一边含着泪把肉吐了出来。俞亮连忙倒了一杯冷的柠檬水给他,嘴里嗔怪着,“早跟你说了慢点吃,又没人跟你抢。”然后又把自己盘里刚晾好的肉放进了时光的盘子。


秀英在对面看着俞亮行云流水的操作,忍不住感叹,中国队员的关系可真好啊。

可是又隐隐觉得哪里不对。


俞亮知礼守礼,待人谦和有教养,但凡和他打过交道的韩国棋手,无一不认可这一点。但是这种谦和的背后,却是一种礼貌的疏离,一种恰如其分的距离感,也是因为如此,俞亮才几乎没有什么朋友。因为社交场合的相处需要距离,而亲密关系,却往往需要越界。从不逾矩当然是好事,但这也同样意味着另一件事——孤独。


从什么时候开始,俞亮居然允许自己的边界被更改了呢?曾几何时,俞亮生活的疆界,难道不像棋盘上黑白棋子划定的疆界一般不可动摇吗?可是他分明看到时光心安理得地吃着俞亮夹进盘中的菜,自己的饮料喝光了,又伸手抢了俞亮的杯子来喝。俞亮有时会象征性地阻挠一下,但就像佯装护食的小狗,虚吼了几声,其实根本就不在意。更多的时候,反而是一个刚举起吸管,另一个已经把杯子推到他眼前了。


秀英当然知道,为了培养默契,许多双人棋的选手会同吃同住,来协调两个人的生活习惯和思维方式,可是俞亮的眼神也太诡异了。什么人被人抢了杯里的饮料,眼里居然会有得意又宠溺的成就感啊?!


“那个……俞亮啊……你,你们……不会是……”

俞亮挑眉看着他,面不改色地撒了一个谎,“嗯,我是他男朋友。”

秀英大惊失色,手中的肉“啪嗒”一声就掉在了地上。

“秀英啊——”俞亮拿起公筷,重新夹了一片烤肉放在秀英的盘子里,“这件事,要保密哦。”

“我我我……我不会说出去的!”


“你们俩又说什么呢?”时光不动声色地瞥了一眼秀英盘中的肉,转手就又从俞亮那里抢了一块儿。

秀英好奇地抬起头,怎么,所以是俞亮选手那里的蘸料比较香吗?


晚饭过后,秀英认真地同两人道歉,表示这次测骨龄的事情是他个人的疏忽,没想到直接改变了这一次的赛制,希望不要影响他们两个人的正常比赛。风穿过街道,带着初春尚存的寒意扑来,俞亮把围巾裹在时光的脖子上,两人告别了洪秀英,沿着城中心的街道慢慢走着。首尔的楼很高,四下都是闪耀的广告灯牌,各色商品来回滚动,明星的美丽面孔换了一张又一张。时光抬头,找了半天也没找到月亮。


“找什么呢?”

“月亮。”时光苦笑着挑起嘴角,“看来这韩国的月亮,不比中国的亮啊。”他拍了拍俞亮的肩,“你说你在韩国这么久,每天就是泡菜拉面大酱汤,你就不想回家吗?”说完他又觉得这话似乎说的不太合适,俞亮走的时候还那么小,怎么会不想家呢。


可是再想家,也还是一个人在这里苦练了整整六年。

六年啊,一个少年的六年。


俞亮似是察觉到时光微妙的变化,释然地笑了笑,“那时候我总会想起你。”他扬起头,试图穿过城市密集的光污染,找到月亮的痕迹。“我总想着,这时候你或许也在练棋吧,你会不会又发现了什么新的妙手,会不会进步了特别多,会不会已经定了段,成为了职业棋手,下棋的手势是不是还像从前那么丑。想着想着,就又有了努力的动力,总觉得如果我少看一页棋谱,少练习一道死活题,就永远都追不上你了。”


他说得轻松,嘴角还挂着笑,漆黑的眸子里映着城市夜景纷繁的光亮,可时光的心却隐隐地抽痛了一下。那六年,他在做些什么呢?掏鸟蛋,玩赛车,睡懒觉,别说练棋,他连褚赢的影子都再没见过,可是俞亮,却凭着这样一个几乎飘渺的虚影,逼着自己在一条没有尽头的大路上加速跑,步履不停地奔袭了整整六年。


“以后不会了。”时光没头没尾的接了一句。

“什么以后不会了?”俞亮疑惑地看着他。

“以后,那条路,都不会让你一个人走了。”时光顺着他的眼光望城市的尽头望去,越过高楼的天际线,大厦的侧面,的确挂着一轮疏朗的月亮。过去褚赢的那两盘棋,把自己像月亮一样钉在了俞亮的生命里,他每每抬头,每每望着自己,不敢有丝毫懈怠。后来却换他在身后,踩着俞亮的影子步步紧跟,到如今,异国他乡,陌生的城市和语言,同样的月亮照着同样的两个人,他们已然可以并肩而行了。


“褚赢,我终于也能站在他身边了,你看到了吗?”


TBC


*原句来自李陀和北岛老师关于汪曾祺散文的一句话:散文不止是对文学,而是对于任何一个想让自己生命兴旺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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